中國近年來積極推展的「一帶一路」可以肯定的會帶給亞洲世界前所未有的影響,中國為何選擇周圍的低度開發國家,積極與其合作,甚至出錢出力幫小國建設,中國打著什麼算盤,預見雜誌特別專訪政治大學副校長王振寰教授。
以下內容 轉載自 預見雜誌 創刊號 P34:
王振寰教授,自2008 年即擔任政治大學中國大陸研究中心的主任,以及擔任政治大學的副校長與國家發展研究所之教授。其對於中國近年的發展與對外策略有十分的研究,因此由其闡述中國一帶一路政策的政治意圖,並且分析周邊國家願不願意與中國進入更緊密的合作關係,乃再適合不過的專家人選。
中國雄心壯志地宣布一帶一路政策,然其仍需虛心地邀請周邊國家參與一帶一路,蓋這連串的交通建設勢必須經由所有周邊國的同意。預見雜誌即針對此議題,對王振寰教授進行專訪。
預見雜誌問(以下簡稱問):有些人說,一帶一路政策,名義上是共贏的經貿政策,然實際上是一種「測風向」的外交政策,測試周邊國家與中國展開進一步合作關係的意願與立場。您同意嗎?
王振寰教授答(以下簡稱答):不是,這絕對是實質的經貿政策,而且中國會投入相當多的資源做這件事,並非只有「測試」那般簡單。當然,這政策某程度上也是外交政策,因為從陸路、海陸涉及到不同的國家,但是它主要還是一個經濟政策。
我們能以好幾個面向來看,而主要呢,是中國大陸的經濟發展已經到了一個地步,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資源,包含能源、礦產、原物料等,這些資源很大一部分來自中亞,因此中國非常想要與這些國家合作。
第二,就是均衡各地的經濟發展。大陸經濟發展通常都是靠特殊政策,像是先從沿岸省份建立的經濟特區,而這次也不例外,可沿著一帶一路相關的西部省分去發展經濟。第三,整合周邊國家的關係,從中亞、東南亞一直到中東、歐洲,將這半邊的關係都打好。這種整合,中國不會只是講講而已。最後,事實上蓋這種鐵路對中國也是有好處,一方面鐵路的發展方便本國產品往外輸出,一方面也帶動自己的產業。中國大陸現在的經濟平均成長率已經從10%掉到8%、7%,所以他用這樣的政策讓他持續發展。
回歸到問題,中國的一帶一路未來幾年確實會改善中國的外交與國際地位,但你說這項政策是以外交為主,我認為不是。
問:既然中國想打的是經濟牌,那他們現在就已經有和俄羅斯、哈薩克簽定能源合作協議,中國靠這兩個國家就好,為什麼還要和其他比較小的國家合作?
答:所以一帶一路具有能源合作的意義之外,也深具外交意涵啦!大國的思維和我們很不同,他給這些國家很多好處,譬如說中國幫他們蓋鐵路、以資源或關係換回,這跟我們的思維很不一樣。這些窮國相對較窮,他們可能沒有資本蓋好基礎建設,中國就幫他們蓋,相對地,資源就能任中國取用,像是鐵、鎳、石油、煤礦等,換句話說,中國就不必再進口了!這就是為什麼非洲現在幾乎是中國的天下,因為中國就是用這種方式,幫忙蓋基礎建設,換取鐵礦、石油的開採。
這項政策有實質的經濟效果,但也有外交意涵,非常厲害的,中國的思維廣納全世界。
問:中國幫這些周邊國家蓋基礎建設,將基礎建設的藍圖攤開在外國人眼底下,這些國家會不會有國安疑慮?
答:我想每個國家一定都會考量這些東西,但他們一定會衡量情勢,看到底哪邊比較有利。信用與國安的考量,是較高層次的考量,基本上是兩個對等國家之間在談的時候才會講到,而資金貧瘠的周邊國家和強國合作的話,應只會想到利益交換而已。
問:一帶一路的周邊國家,有些也是美國的邦交國、與美國關係不錯,您認為該些國家會因為這層因素而不加入中國發起的一帶一路嗎?
答:美國不是對手,對這些中亞的國家來說,美國太遠了!再加上,現在美國本身的經濟問題就讓歐巴馬忙得分身乏術,因此在維持世界秩序的能力上顯得愈來愈式微,現在即使看到IS把世界搞得一團亂,美國也沒轍。
另一方面,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,美國原來是中東石油的大買主,但自從他們自己開採油頁岩之後,就不需要再進口中東的石油了,所以美國的聲音對中東不太起作用。中東現在最大的客戶是中國,所以中國影響力非常非常大。現在來看,從中亞一直到中東,勢力最大的就是中國,美國現在反而愈來愈沒有影響力。
不過,當然我們也沒小看美國,美國目前還是世界上最大、最有錢、最有創造力的國家,只是中國的崛起確實是一步一步地跟上美國。這也是為什麼,現在全球常常在講G2,因為現在全球最有影響力的就是這兩個國家,中國和美國。
問:這會如何影響中美之間的關係?
答:當然是既合作又競爭的關係,事實上看歐巴馬上任以來,提出來的「再平衡(rebalance)」就是針對中國。美國一直以來都不太相信中國,雖然國際場合上都說彼此是友好關係,可是事實上美國不斷強調亞太區的rebalance策略,就仍顯現出美中的競爭關係
問:在中國正在崛起、成為世界最有影響力的G2之時,亞太區的這些周邊國家會樂見嗎?他們的立場與態度如何?
答:這不是樂不樂見的問題(笑),這是國際現實!
現在,全世界都還不太適應中國的崛起(國際地位的竄升還未超過十年),而且中國非常清楚全世界是怎麼抱持戒慎恐懼的心態觀察他們,所以中國其實非常低調。每次講到美國,中國都只回應:「我們不是美國的對手」,然而事實上,中國的國際地位已幾乎與美國並駕齊驅了。
因此,中國必須對外宣稱他們是和平崛起,來維持他們現在的國際路線。包括一帶一路,中國要連結背後的勢力,但不跟美國直接對抗。這種崛起不挑釁、不緊張,周邊國家當然也不會有樂不樂見的問題。
問:一帶一路政策聽起來是中國崛起非常重要與關鍵的一步吧。
答:是,非常非常重要。假如中國真的成功連結他們背後中亞、東南亞的這幾塊的勢力,美國基本上就是出局了!事實上,中亞過去就在蘇聯的勢力範圍內、與美的交情本來就沒那麼深厚。這幾年來俄羅斯的勢力衰退後,中國就趁勢進去,而俄羅斯現在的國力沒辦法跟中國比,因此你可以看到現在這一大塊疆土是以中國為主。非洲更不用說,更早就是中國的天下了。
問:台灣以及一些被認為是偏美系的國家,如日本、韓國等,都不在中國一帶一路的途徑內,看到旁邊有一個這麼強大的力量正在崛起,我們應如何面對?
答:我們雖然非常不樂見這種情形,但我們還是必須面對、不要假裝看不見。而且,事實上韓國都會參予中國發起的活動。對於韓國來說,企業獲利是一回事,國家立場又是另一回事。這次的一帶一路,若中國向韓國招手,韓國企業勢必會參加。這也是中國厲害之處,這麼龐大的經濟建設項目,他們還可以邀請日本或韓國參加、一起分食這塊大餅,一面拚經濟成長、一面獲得良好關係。
作為結語,王教授表示,國際上早已開始關注中國的動態,也深知中國的崛起勢在必行,然台灣卻總是慢別人好幾拍、認為中國仍停留在二、三十年前退步且過時的發展階段。儘管台灣與中國的關係向來尷尬與對立,也不該總是不聞不問中國近代的政治與發展。一帶一路的後續連帶影響,目前雖尚無法估計與衡量,不過,已足以令人生畏。台灣人應即早開始培養國際觀、客觀地接受中國,並設法尋找一條和平共存的方法以突破現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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